风休住

只吃叶蓝、叶蓝和叶蓝

[叶蓝]唱不完(上)


娱乐圈paro 破镜重圆 音乐人老叶×配乐人小蓝
所有专业部分包括歌词都是我自己胡诌的,还请专业人士斧正
 
 
1.
凌晨四点,蓝河从蓝雨大楼里出来,被呼啸而过的冷风吹了个趔趄。
 
他裹了裹身上的围巾,一边顺着马路边的停车场去找他那辆银白色的马六,开了车锁后先打开空调。车里热风未起,冷风正盛,还不如直挺挺地站在外面等着。
 
这天气,水果机在室外不出一分钟就被冻得自动关机,比小孩儿还娇气。蓝河百无聊赖地看着行道树上的树枝走向,没想到还等来个意料之外的电话。义战的大股东兼制片人兼小动画导演楼冠宁,在这天还乌黑黑得能看见银河的早上,电话一震动,连两米外的清洁工人都在口罩下面斜眼看他,提着大扫帚唰唰唰唰地越走越远。
 
蓝河钻进车里,觉得这电话接的真是又生气又搞笑:“什么事?”
 
“就知道你小子肯定还没睡!”楼冠宁说话呼哧呼哧喘得厉害,细听之下还能辨出空旷的回音,不过楼少爷一向是个洁身自好的工作狂,想听些少儿不宜的内容怕是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的,蓝河神游天外地揣测着:“有话快说,你这么早是跟北京大爷们学晨跑吗?”
 
“哈哈哈哈哈我这是着急赶飞机,那边有位大神,晚一步说不准档期就被别家签走了,结果公司电梯还坏了。我有一个新项目,年底能筹备完,明年或后年正式结束,你忙不忙,来给我做配乐吧。”


楼冠宁平时说话办事没这么毛毛躁躁。他是真·富二代,也是真把复兴中国动画当成事业来做,虽然和美帝相比在各方面都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很踏实:外包不断,手里自己的作品也不断,谁不是一点一点摸索着往前走的呢,只要心静。

 

也是赶得巧,这阵子蓝河还真不忙,之前本来要约一个电视剧的系列插曲,但剧组因为乱七八糟的演员特效一签完,发现预算要花超,就决定从后期开始省钱,就以还没有签合同的名义第一个就把蓝河筛掉了。他倒不生气,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时间没问题,不过得等你忙完了我们碰个头讨论一下,必要的情况除了故事板以外我还得看看剧本和分镜,之后再说合作的事。”蓝河公事公办,两个人又约了时间后才挂断,车里暖气正高,他摘了围巾和外套,在空荡荡的广府街头绝尘而去。

 

 

楼总行动起来自然雷厉风行,秘书也必然有其领导风范,蓝河的车还没开出十字路口,手机绑定的工作邮箱就提示剧本已经到位。目前暂定的名字叫《偃师》,梗概是周宣王时期的一名少年偃师离家出走,一面遵循古籍寻找制作人偶的材料,一面反抗王庭对家族的掌控。蓝河笑笑,心想这的确是义斩天下惯常的风格。

 

“义斩天下”他们家的电影说好的时候是真是好,前几年票房大反转的《归去来兮》三部曲,票房一部高过一部,最后甚至还被送去冲了一把学院奖;差的也有,楼冠宁怀旧,带着工作室的几个人闷头搞了四年做成了一部黏土动画,结果线上线下的播放平台都跑了个遍,也没哪家愿意接手:年轻人嫌剧情幼稚,小孩子……现在哪个小孩儿还会看黏土动画了?

 

虽然蓝河也觉得这伙人有时候太不合时宜,但他就是特别喜欢他们这种“呵瞧不上是你们没眼光”的这种傲劲儿。商业上吃亏不可怕,下次赚回来就好了;但一个搞创作的人要是没了那股子心气儿,那基本上就要泯然众人了。

 

他到家后也没着急睡,一边收拾屋子一边等打印机把剧情纸稿吐出来。咯吱咯吱的机器声仿佛自带校园韵律,让他想起了念大学时每个学期都要挤在打印店排队买马哲题库的情景,烤人的温度,刺鼻的油墨味,还有进门就困的图书馆和……

 

蓝河在洗手台边叹气,姜黄色的小米缓缓沉在电饭锅底,自来水缓缓填满,压出一片细碎的水花。

 

 

2.

 

 

过了新年,楼冠宁就约了蓝河在义斩天下工作室见面,让他看看目前的制作成果,以及谈一谈彼此的创作理念和方向,同来的还有做主题曲的音乐人。说起这个事儿的时候,蓝河正在梁易春的手底下做一档今年最火的歌手比赛类综艺节目,虽然指负责一期,但灵感一来忙得晕头转向,也没注意到楼冠宁用的是“音乐人”而不是别的词语,只是草草记个备忘日期就结束了。


编曲、彩排,再加上来回坐飞机折腾了好几天,蓝河一头扎进B市的朋友家里,狂睡16个小时,醒来后只觉得整个人反倒更恍惚了,好像摇摇脑袋都能听见里面有晃荡荡的水声。出租车在钢铁长龙里缓慢爬行,他迷迷糊糊地又补了一觉,混在早高峰的人群里挤进电梯,目光在广告牌上放空,麻木地回想着自己的创作思路。

 

工作室在第十层,蓝河跟着前面的几个人一起出了电梯。前台小姑娘还是几年前的那个,蓝色的针织高领毛衣,棕色卷发扎成丸子头,笑起来明亮又活泼。这让他有点莫名的高兴和轻松,正要开口打招呼时,就见小姑娘正对着他前面的男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兴奋地红了脸,眼睛里闪着追星族特有的光,若不是地点不允许,她简直能随时尖叫着晕过去。

 

蓝河挑眉,心里猜想着这会是哪个明星。不过楼冠宁喜欢用明星配音又不是第一次了,几年下来大牌们来来往往的不知凡几,也不知道小前台怎么还没习惯。

 

蓝河礼貌地排在后面等待,就见前面的男人摘了口罩,叠好后揣进大衣口袋,咳了一下,开口道:“你们楼总约了哪间会议室?”

 

 

“咚——”

 

“咚——”

 

“咚——”

 

蓝河的心脏忽然疼得发颤,好像被人泼了硫酸,正扑哧扑哧地冒着腐烂的酸气,又像是被摁在了水里,喉咙里堆满了令人窒息的呛辣。隐约有风声呼啸而过,琴架上的乐谱摊开了肚腹,由得那风划开它的胸膛,像刀子似的把里面搅个七零八落,血肉模糊,直到翻过扉页后便再也立不住地一头栽倒在地上。水洇透了它,它再也动不了,像幼鸟一样徒劳地扇动着翅膀,那泛黄破损的封面上面只写着两个字,剧终。剧终。

 

“稍等我给您看一下。”小姑娘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弯下腰给内线挂了电话。她的眼睛快速闪动着,不过一分钟便挺直了身板回答他:“抱歉,请您稍等下,楼总的秘书马上就来……会议室是在二向箔,您到时候可以往前走,右转,就能看见了……哦您到时候要和这位蓝先生一起。”

 

蓝河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转过身,那一瞬间犹如悬空许久的水滴终于汇入大海,在波浪逆卷天际之间惊不起一丝波澜。蓝河急促低后退了两步,却又觉得好笑:他们当年好聚好散,说分开了也是朋友,自己这是在怕什么呢。可心里又不自觉地做出反驳,既然说是朋友,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七年后才见到你。

 

叶修面色平静,抬抬手,道:“好久不见。”

 

 

3.

 

蓝河定了定神,有公司的其他员工从他身边走过,到前台打卡。他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是你为《偃师》做主题曲?”

 

“是,说不准可能还会配个音。我听小楼说了,你负责配乐。”叶修侧过身,蓝河也缓缓走近了几步,极力想要做出和对方一样漫不经心的表情:“我和楼总之前合作过几部,都比较愉快。之前他和我说签了位大神,特别高兴,没想到竟然是你。”

 

“难得碰见一部对胃口的好作品嘛。”叶修边走边脱掉羽绒服,示意秘书在前面带路,一边同蓝河搭话:“前台刚刚说会议室叫什么?”

 

“二向箔,”蓝河说,“不知道你来过没有,他们家的会议室名称很有意思,都叫什么一拳超人、二向箔、三昧真火——啊,到了。”

 

会议室不大,只有三四平米左右,除一套桌椅外还有书架,摆着很多动画写真集一类的样书。秘书为他们端来热水,还附带了几块巧克力,大概是贡献了自己的小零食,解释说楼总还在开会,让他们稍等一下。

 

蓝河去看样书,也不翻,就直挺挺地扫着书名。他尽力了,但和叶修面对面的每分钟于他而言都是煎熬。偶遇前任的荒诞,曾同床共枕多年的熟悉感,少年时的憧憬和遗憾、成熟后的自尊、终于得以并肩的欣喜……这些感情几乎要把他扯得四分五裂。我得说点什么,他想。

 

“今年的‘荣耀盛宴’你来吗?我看到有你的作品入围了。”叶修问。他穿着有些单薄的黑衬衫,双手交叉握着一次性水杯,大概怕烫,只小小地啜了一口。

 

“不去。”蓝河没回头,注意力似乎被一本漫画书吸引了,“没什么含金量的电视剧点名大会,也不是我这种幕后工作者的舞台。倒是忘了恭喜你,”他转身笑笑,“去年‘联盟奖’最佳专辑制作人。”“还有最佳专辑和最佳作曲得主。”叶修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蓝河笑,走过去坐下,呢大衣的衣带扣子撞在凳腿上,发出连续的叮叮声。

 

“主题曲是我做,你好像很惊讶。”叶修说。

 

“是,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并不怎么喜欢看动画片,最多是迪士尼的歌舞剧。”为这个我们还打过好几次。蓝河低头去拆桌上的巧克力,德芙,香浓黑巧克力,不是他喜欢的口味,14克。


“我有个三岁的小侄女,偶尔休假的时候会陪她一起看。”蓝河听了有些惊讶:“是叶秋的孩子吗?”

 

“是。”叶修说,“我和叶秋坚决不给她看《喜洋洋》和《熊出没》。”

 

蓝河笑得开怀,眉眼间染上温柔的神色:“你们不让她看,那她会哭吗?”

 

“不会,给她放《猫和老鼠》就好了。”

 

蓝河眯起眼睛,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感叹道:“我妹小时候最喜欢《飞天小女警》了。对了,那你们——”叶修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看到来电人后立即挂掉:“抱歉,是骚扰电话。怎么了?”

 

“没什么,”蓝河说,“就是想问你对《偃师》的想法。楼总看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就想不如我们先聊聊。”

 

叶修的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水杯,似乎是在思考:“小楼当时和我说是想要一首风格欢快的中国风,我已经有了点想法,可以到时候一起听,你可以先看下几句初版的歌词,提提意见。”说着,他又把手机拿出来,调出文档,递给蓝河。

 

 

风声跳跃的街道,要向着远方奔跑

你看过板桥月霜,走过渭水古道,

让荒原旷野照亮内心的勇敢,绿洲丰饶。

 

谁梦了一场黄粱,将蝉声吹散

那南柯续上满杯,敬月霜渐黄,兵旧他乡

 

 

“嗯……”蓝河捧着手机细细思索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两个人和写的吧?包荣兴和罗辑?”

 

“对我们兴欣如数家珍啊小蓝。”

 

“……是因为他们风格很明显啦。韵律也太随意了点吧,而且还有堆砌的嫌疑,不过和曲子的反差会很有意思,中间可以考虑再加一段RAP?”蓝河摸摸鼻子,把手机还回去,又缩回桌面下蜷起手指。

 

叶修把手机放到桌面上,没有再碰它:“正有此意。”

 

“……我去趟洗手间。”蓝河忽地一下站起来,推开会议室的门就往出跑,背影几乎落荒而逃。叶修看着手机,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4.

 

 

那年夏天的广州,被梅雨季整整霸占了一个月,连风也带着水滴石穿的韧劲。但偏偏蓝河没有。

 

蓝河一直以来都是亲戚和邻居嘴里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钢琴业余考级,初中开始上音乐附属中学,成绩在班级里一向数一数二,在国外得过奖项,文化课也从不落下,任课老师都认为他是有潜力进中央音乐学院的好苗子。但这在无形中给了他极大的压力,从那年夏天升入高三开始,蓝河的成绩忽然直线下滑。

 

明明练习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但一到考试就会出现大面积失误,蓝妈妈最后找了一名家教,希望靠同龄人之间的交流能缓解蓝河的情绪。

 

那是叶修第一次看见蓝河。少年人在琴房里弹了一首《卡农》,按下的琴键字正腔圆,连节奏都分毫不差。长手长脚被迫缩进椅子里,腰板挺得笔直,汗水浸透了他的脊背,在隆起的蝴蝶骨之间蜿蜒下坠。

 

蓝河停下来,手指蜷起放在身体两侧,圆眼睛看着他,注视着叶修走过来,也弹了一遍《卡农》。欢快,肆意,像风;落下的指尖又没有丝毫差错,稳如泰山。那个瞬间,蓝河在叶修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光彩,连这间狭小的琴房也因他而熠熠生辉。他又高兴又绝望地想,这大概就是他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天赋啊。

 

蓝妈妈心善,听说叶修高中毕业后就一个人在G市打拼,老家还有个正在念书的妹妹要供养,就让他下班后直接来家住,同蓝河一个房间,吃穿用度也都算他一份。他们每个周末都窝在琴房,一起弹琴,叶修带着他通过一些小游戏来练习和弦与视唱,他们偶尔会尝试着自己做编曲,把不同乐器的演奏用手机录下来,再倒进软件里做合并,杂音大得几乎要盖过原声。叶修说等以后有了像样的作品,就可以带着蓝河去正经的录音棚。蓝河趴在地板上咬着笔帽冥思苦想,两条长腿一晃一晃的,根本没把叶修的话放在心上。两个人,一部手机,几件旧乐器,已经让他非常开心了。

 

后来蓝河每次回忆起这段恋爱的初始,都让他连心痛都无可奈何。他爱上叶修是必然。那时候的他们都还是块璞玉,生活的苦难永远遮不住叶修的璀璨,吸引着蓝河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的步伐。

 

连最后的分手也是必然。

 

 

 

5. 




蓝河从洗手间回来,遇到了正小跑着往会议室赶的楼冠宁,牛仔裤配卫衣,脑门都是汗,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急的。

 

“不好意思久等了。我爸临时叫我上去开了个会,搞得我连西装都来不及换。”两个人一起进了屋,楼冠宁先同叶修握手致意,邀请他们到大会议室,一边走一边解释晚到的原因。

 

叶修毫不介意,开始询问他们的进度。楼冠宁作为总导演,自然心中有数:“前期的准备都做完了,今天过来就是大家一起开个会,集思广益,说一说各方的想法,好能更好的配合。”

 

一边走一边说,没两步就到了,一推门,就听见整个会议室都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每个人的眼睛都燃烧着炙热的火光——恨不得下一秒就扑到叶修身上。蓝河跟在后面夸张地笑,眼泪都要出来了。

 

蓝河与义斩天下合作多次,好多员工都跟他很熟悉,加了椅子勾肩搭背地让他坐自己身边。叶修好脾气地和楼冠宁坐在前排,行政人员在前面调PPT,钟叶离默默凑过去,翻开笔记本的扉页递给叶修,企图靠眨眼卖萌蒙混过关:“叶神,能签个名吗?”

 

蓝河听着身边的人说话,一边用余光看着叶修,面上不显,心里却下意识地替他着急,心说这个头可不能开,整个会议室上百人,肩膀还要不要了。只见叶修对钟叶离无奈地笑了一下,道:“叫叶秋签去,他可比我值钱多了。”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但在b市的富二代圈子里,楼钟两家已是世交,于情于理,与叶家二少爷相熟也算情理之中的事。钟叶离被拒也不见恼,反而颇有深意地笑了一下,退回自己的座位。

 

这次开会没设主讲人,只是从编剧开始,逐一阐述自己负责的部分,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哪里是重点需要注意的部分和对其他部门的要求。蓝河与楼冠宁确定了哪部分的配乐需要提前交,那部分是要等配音结束才能开工,以及大概的风格。叶修把曲子小样和之前的几句词在电脑里放了出来,主体是钢琴,个别部分加了吉他和贝斯,得到了全体sttaf的好评。不过词还要再改,曲也要重编。

 

整个大会开了近三个小时,蓝河早上没吃饭,饿得肚子都要叫了,结束时看到叶修正被人围在中间前面拍照,初见时的窒息感忽然又涌上心头,刺激得他连胃也跟着痛。楼冠宁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走过来和他打招呼,说稍等一下,想请他和叶修吃个饭。

 

蓝河放缓了收拾东西的速度,笑道:“不了,我今天下午回G市的飞机,得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楼冠宁帮他把笔帽扣上,劝道:“到时候我送你,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他拉着蓝河走出会议室,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救人如救火,你今天真得来。”

 

“为什么?”蓝河真有些好奇了。在他记忆里,叶修在大多数的事情上都不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何况家世不低,忍不住暗搓搓地想难道是哪家的太子爷想不开,想让他们两个人前去作陪?

 

“这顿饭局里,你和我,叶神和钟叶离。我下来之前我爹交给我务必完成的任务。懂了吧?”两个人走进电梯间,小声说道。

 

蓝河秒懂,这太可笑了,围观前男友相亲,这他妈算哪门子事儿:“那为什么偏得是我?”

 

楼冠宁有些窘迫地挠挠头:“高层里剩下几个也都是叶神的粉,我不带谁都不好啊。”

 

“……”蓝河拍拍楼冠宁的肩膀,这是个好人,但今天他帮不了他:“就B市这个交通,你敢保证,我也不敢信啊。”

 

 

出道十一年,叶修已经很少要面对这么多要近距离接触的粉丝了。不过身份所在,还是把签名、握手、合影一一做足,等人都散了的时候,他看见楼冠宁还在门口等他,“想吃什么,中午我请客。”

 

叶修不客气地笑,自顾自地穿好大衣:“我今天下午回H市的飞机,得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噗。”楼冠宁笑,“你这借口,跟蓝河一个样,一个字儿都不差。”

 

叶修拉好羽绒服的拉锁,把记下要点的纸巾随手卷卷就揣进口袋,后又整理衣服下摆:“哦,那你和小钟去呗。”

 

“叶神……”楼冠宁就知道自己搞不定叶修,但还是决定再努力一下,“你明知故问嘛。”

 

叶修抬眼看他,认真道:“我就不明白了,我家老爷子想不开也就算了,钟家老爷子怎么也这么着急要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楼冠宁被他看得有些手足无措,心说我好像要迎来一个大新闻:“……这是怎么了?”

 

叶修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七年前就向家里出柜了。”

 

 

6.

 

 

 

三层的小别墅里只有叶秋一个人在家,看到叶修回来,还挺惊讶。

 

“……你也觉得我应该和钟叶离相亲?”叶修无语。

 

“……啊?”叶秋一脸懵逼,“那这关系可乱了吧?我是继续叫你哥还是叫你妹夫啊?”话刚说完,他就已经想清楚其中关节,面露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为父母解释:“你也别怪他们……你这么多年了也没个什么伴儿,他们还以为你当时不过是一时冲动。”

 

叶修换上拖鞋,把羽绒服搭在衣架上,疲惫地养陷进沙发里。叶秋说“这么多年”,说得好像他和蓝河真的已经从总角晏晏变成了耄耋老翁,错过了一辈子似的。当年的出柜确实是一时意气,却也是为自己断了后路。他不是弯的,他只是好像再也爱不下别的人。

 

叶秋为他倒了杯果汁,坐到他身边:“……你还放不下他?”

 

哪里是放不下他,叶修想。他忽然坐直身子,偏头看向这个在面貌上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弟弟,一瞬间有了想要倾吐的欲望。这念头一下子从心口蹦到了舌尖上,带着舍生忘死的架势,让他想起年前楼冠宁来找他签合约,两个人顺势聊到蓝河的时候。那蓝河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想对谁说说这段无疾而终的恋情,想从别人的嘴边听一听的他的近况。

 

“……我是在G市认识他的。”叶修顿了顿,艰涩道,“他叫蓝河。”

 

苏沐秋去世后,他们当年想组建一个工作室的梦想就被推迟了,叶修只好四处求职,万幸的是他们还写过几首像样的作品,便被g市的一家小唱片公司录取了,开始为一众不入流的网络歌手写口水歌。

 

后来的结果证明,叶修作为音乐人的天赋有多么惊人。有一年他为黄少天写的歌获得了当年的“联盟”金曲奖,黄少天在节目结束后接受采访时说,这首歌是他亲自盯着叶修写的,而后者从作曲到编曲只花费了三十分钟就完成了。但当时的小公司并不能欣赏叶修的才华,他投的十篇稿子只有两篇能被留下。为了供养还在H市念书的苏沐橙,叶修便在周末打工,在几经介绍下,认识了蓝河的母亲。

 

那是位非常温柔的、独立的女性,直到叶修与蓝河双双前往B市前,叶修一直住在那里,新年时连苏沐橙都会收到礼物。她与蓝河所组成的家庭的温暖,将叶修包裹其中,让他在二十岁的年纪里一面迅速长大,一面又保持着少年人的自信和善意,并持续至今。那时蓝河才十七岁,用崇拜和明亮的眼神看着叶修,执着,青涩,热烈,期待,没有哪个男人能抵御得了这样的目光。

 

后来蓝河升学,叶修在陶轩的介绍下签约了B市的大公司,并争取到了第二年参加歌手选拔赛的机会。为了省钱,叶修在蓝河的大学城附近租了一间地下室,蓝河心疼得不行,每天晚上帮他从食堂带饭回去,再把脏衣服抱回宿舍去洗。他们在那件阴冷的地下室里发生了很多个第一次:第一次表白,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发生关系,第一次吵架,第一次见叶修的妹妹,第一次为对方做饭……年少的爱意将他们磨合成对方最喜欢的样子,他们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后来叶修出道,钱像雪花一样滚滚而来,房子越换越大,家具越来越高级,他们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那你们当年分手,是迫于爸的压力?”叶秋颇为小心翼翼地问道。

 

“呵。”叶修笑了一下,眼睛里燃起骄傲的神色,又在转瞬间化为灰烬,“不是,我们到最后的时候还是很相爱。”

 

叶秋有些费解,既然还爱着,那还分什么手啊?蓝河是个不在大众视线里的圈内人,就算发现了也不是什么绯闻,可以用到的借口多的是。他低头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想明白了:“你出道第四年的时候,他才刚毕业吧?”

 

“对,”叶修迷惑地看着他,没有明白叶秋为什么问了这个问题,“但他签进了蓝雨——我没有提供过任何帮助。”

 

叶秋一只手锤在另一只手心上,仿佛敲亮了头顶上的小灯泡:“他生气了?”

 

“生气?他为什么要生气?”叶修更困惑了,甚至向着叶秋的方向探着头,好像这样就能更快理解叶秋的语言似的,“那是他自己要求的。而且他当时在网络上组了一个社团,经常发一些原创作品,他有这个实力的。”

 

“哦……”叶秋并不气馁,难得叶修心房动摇,当然要把事情的真相挖到底,“这样工作不会产生冲突吗?你们是竞争对手。”

 

叶修将身子正回去,笑道:“他的天赋不在为歌手写歌上,而是在纯音乐,或者是影视剧配乐上。他的创造力不高,但同理心特别强,而且风格非常独特。”他的眼神温柔下来,好像在展示某件从不示人的珍宝,“不够大胆,但很细腻。他总是很用功,每一部作品你都能听到他在进步。”他又笑起来,“就那些个脑残剧,连男女主演都在糊弄了事,只有他没有。”

 

叶秋越听越不对劲,心想谁特么要吃你们这份陈年狗粮啊,但又不想问得太功利,白搅了他哥的好心情,只好斟酌着开口:“蓝雨在G市啊……你们俩这是异地恋啊。”

 

话音刚落,气氛事与愿违地僵住了。

 

叶修把脚收进沙发里,蜷起身子,头倚着靠背。叶秋心里八卦的小货车呜呜呜呜地冒着蒸汽,一心向着他自以为是的真相开去。叶修按亮了手机,屏幕上是冰冻人杰克,怀抱着他的法杖正睡在一片蓝色里,月亮在他的头顶温柔地照耀着。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叶秋几乎要放弃了,他才听到在沙发里缩成一团的人说了什么。那声音轻轻的,却又好似有千斤重,重得让他背负了七年,或者更久,甚至今后还要继续背负下去:“能分开我和蓝河的,与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无关,和身份也无关。是因为……是因为当时我们都不舍得放手。”

 

 

 

7.

 

 

因为蓝河今天晚上的飞机,车前子到公司请好假后,又火急火燎地赶回去,想着抓紧时间请这位老同学临走前吃个饭。结果他刚进家门,就看见这位祖宗的行李箱打包了一半,人蹲坐在沙发边上,正跟林黛玉似的发呆。

 

“???”车前子走过去,用脚踢踢他,“魂儿呢?”

 

“……”儿化音太重,蓝河没听懂也懒得再问,只是慢腾腾地蹭到行李箱边,开始魂不守舍地叠衣服。

 

车前子也没再细问,只说道:“收拾完了我们就去吃饭。”蓝河听了,整个人更没精神了,人往地板上一倒,说道:“不用了,累。”

 

“……你就出张嘴,还喊累?”车前子气不过,又用脚踢了两下蓝河的腿,好奇地蹲在他旁边:“你这是怎么了?”

 

蓝河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才回答他:“……遇见前任了。”

 

车前子无语:“……咱俩大学五年同一个社团,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前任?”

 

蓝河看他,又默默移开目光:“没和你们说。”

 

“算了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车前子白了他一眼,“都过去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地上的蓝河转过身去,把脊背躬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

 

见蓝河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车前子也不以为杵,自顾自地去厨房为自己搞了杯咖啡,回去的时候见蓝河还摊在那里没反应,就忍不住叹气:“你要是放不下,就追回去啊。好女怕缠郎,你小子在G市有房有车,怕什么啊。男人嘛,谁年轻时没犯过错啊。”

 

“……他是B市人。”蓝河说。

 

“哦,那你当年干了什么错事才让人踹了啊?”车前子坐在茶几上,戏谑地看着蓝河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他的工作保密要求比较高,我们互相怕给对方惹麻烦,所以就分了。”

 

“好家伙,听起来是个缉毒警?够厉害的啊你。”车前子坏笑,不过想想又琢磨出好像哪里不太对:“……你今天不是去义战开会了吗?这他妈要怎么样才能碰见你前任?”

 

蓝河嗤笑看他,就是不做解释,直逼得车前子举手投降。好友尽力劝他,他也识趣,收起了那张落寞脸继续收拾衣物,和车前子痛痛快快地去吃饭,又在B市的晚高峰里奔向机场,在候机室里用IPAD看了场电影。小嗝嗝穿着他的新装备,坚定地对他的父亲说,我既然能说服你,那我也可以说服其他人,然后翻身跃上无牙仔,在昏黄的天空消失不见。

 

后来人常说,叶修出道即巅峰。那年,叶修的首张专辑《一叶之秋》入围“联盟奖”,从最佳专辑到作词、作曲类,包揽半壁江山,搞到最后他连感谢语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蓝河在网吧守着电脑看直播,为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差点打翻了手里的泡面,一边庆幸一边心疼。同来包夜的朋友笑他傻,说好好的男生,学什么女生做追星族。

 

那时候,追星族还是个新词儿,到网吧上网也不需要身份证,一个小时最贵的才两块钱,鼠标老旧得要拖不动,键盘上的字母被替换得乱七八糟,只能硬着头皮盲打。他想,他哪里算得上一个合格的追星族呢,他连叶修的签售会都没正经去过。

 

叶修自此大火,专辑曲目风格之独特,质量之高,传唱度之广,让同期的其他选手望尘莫及。他一举突破了华语音乐的创作界限,从作曲到编曲,都足以载入史册,只等他攒足了资历,就可以被冠上“流行音乐教科书”的头衔。那一年他接了十二个广告代言,粉丝排着长队去买,只为了能收集到一张他的新海报。他在一家餐馆做综艺节目,赶到地方时被提起得知行程的粉丝包围,狼狈得连车门都下不去,后来在节目里自嘲,说经纪人差点喊保安把他抱出来。

 

那是华语唱片时代最后的辉煌,专辑首日销量的记录保持者至今仍是叶修的第四张专辑。他是粉丝的偶像,是公司的宝贝,也是狗仔的摇钱树。他在北京全款买了套新房子,外出采买时问了个路,就被娱乐杂志说是与未知女性交往过密。周末他去学校接蓝河回家,狗仔的镜头直接伸进他的驾驶位里,对着蓝河一通狂拍。

 

那时候做偶像明星真的很难。演戏的要有演技,唱歌的要有唱功,连刷人气都要靠实力,人设永远都是开朗阳光的大男孩儿和纯美天真的邻家少女,不能恋爱,更不能结婚,要忍受无所不在的狗仔,随时准备着会被他们曝光今天的底裤。那座高山只要掉下去一次,想翻身大概要再等十年。

 

好难啊。你是他的定时炸弹。

 

 

8.

 

 

蓝河实在是没想到,他和叶修能会接二连三地见面。一次是在蓝雨大楼的电梯里,他去找财务报销,叶修由黄少天作陪去签卢瀚文的新歌合同;第二次是在一部电影的首映会上,蓝河与导演合作愉快,便欣然前往,谁知在里面只打了个酱油的叶修竟作为神秘嘉宾空降会场,两两相望,顿时尴尬无言,从头到尾连一句招呼都没有打;第三次,就是现在,在这个七月流火、秋风渐起的季节里,在这家位于S市的录音棚里。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这里。”叶修笑得耳后别着的烟都要掉了。


“少蒙我,”蓝河咬牙切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兴欣去年就换办公大楼了,要是连录音室都没有我就直播吃钢琴!”


“有的有的,”叶修心想我哪儿舍得你吃钢琴,但他太喜欢看蓝河这个样子了,像炸了毛的猫,让你只想捏捏他的脸,在他的肚皮上滚一圈,而且经年未变,韵味悠长,“但你也知道,S市交响乐团是全国最好的嘛。”


这句话确实不假,毕竟现在乐团的主要成员刚陆续从蓝河租用的房间出去。


“而且这家录音棚我没来过,所以就提前过来踩个点。”叶修看着他,问道:“你结束了?”


“啊……嗯……是、是的。”蓝河仓促间低下头,眼睛胡乱瞟着,直到看见叶修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手。


“一起去吃个饭,好吗?”叶修问。


后来笔言飞劝蓝河,既然打定主意觉得两个人分开才更好,如今七年都过去了,都熬过多少对小夫妻结婚又离婚的,就不要再恋恋不舍了。这话蓝河没法接。他无法拒绝这个时候的叶修,谨慎的,用祈求的语气,试探着彼此间的距离。我们当年分开,明明是为了让你变得更自由啊。


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去吃了饭,饭店是新晋男神周泽楷开的粤菜馆,环境清幽,口味正宗,吃完后又提议到外滩散步消食。蓝河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盯得叶修发笑:“走走走,就算有人围观也是看我,你怕什么。”


蓝河被他激得无语,瞪了他一眼,率先出了门。叶修掐了烟,扬扬嘴角,也紧随其后。


傍晚的外滩是游客聚集地,多得让蓝河脑子发麻,分分钟想把叶修揣进口袋里打包带走。叶修在后面却走得不紧不慢,发现有人偷拍他,他还对着镜头笑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蓝河在前面回身等他,觉得叶修在人际关系上有时候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这人在和粉丝相处上是把好手,出道这么多年既不让接机,私下里也不搞什么回馈,但这帮歌迷却还对他死心塌地,连偶然撞见了都不去求合影。与一众圈内朋友处得也很好,虽然偶尔嘲讽得让你想跳起来打他,但转念又会发现这人说得还挺对,也没和谁闹过什么矛盾,连绯闻都没有,唯一算是黑料的也是前几年因为他频繁拒绝假唱活动,连春晚都不参加,最后让经纪人陶轩和公司领导雪藏了一年。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叶修已经快走两步跟了上来,两个人继续并肩而行。蓝河假装在看风景地看着这人的侧脸,看他已经褪去少年时的锋利和青涩,只剩下一派成熟自如的神色,那双眼睛即便是疲惫时,也亮得像星辰。


蓝河捏住指尖,想走过给他一个大力的拥抱。想说我错过你好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错过。


天越来黑,他们慢慢往回走,在公交站停下。挂着电影宣传的背景板混在车水马龙里,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语言和杂音,蓝河默默看着,叶修走到他身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是说离开S市。”


“明天下午的飞机,到B市。”蓝河翻出手机,一边调出微信一边回复他。


“我们去看电影吧。”叶修说。


“啊?现在吗?”蓝河被问得措手不及,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对,今天。”叶修已经开始用手机点开美团开始搜索附近的电影院,“就看这部。”他说,点点下巴向蓝河指了指广告牌上《海洋之歌》四个大字,“我一直都想看,这愁没人陪呢。”


蓝河还是有点蒙,扭着眉毛看叶修选座位:“去年得学院奖的又不是它……你凑什么热闹。”


“怎么不凑热闹。”自今年初初见后,叶修第一次揽住蓝河的肩膀,仿佛普通兄弟一般肩并着肩,“一起看看评委们究竟有多瞎。”




叶修的位置选的好,正中间,左右都没人,两个人捧着爆米花和可乐,在电影放映前的广告里慢吞吞地找座位。感谢晚场,感谢奥斯卡。

爆米花夹在座位中间,蓝河吃个不停,像只屯粮的松鼠,叶修也不和他争,在微博上发了个打码的电影票聊作宣传,又翻起了剧透。蓝河瞥了一眼,默默地把爆米花抱走了。

 

龙标的BGM一响,放映室的灯光渐次熄灭。海浪声伴着悠扬的凯尔特音乐,叶修看见蓝河的脖颈微微地向前倾着,眼睛里映着在蓝色的、粉色、黄色的——温柔的光影,他快速抹了一下眼角,蜷起手指抵在唇边,默默地笑得很开心。

 

“此地之间,此刻之间

南来间,北往间”

 

“我都等不及要见新出生的宝宝了。我们会是最好的好朋友,是吗?”男孩儿抱着海螺,望着几乎陷在浅粉色的星空里的母亲,认真地、小声地问道。

 

“当然了,”母亲说,“你会是全世界最棒的哥哥。”

 

叶修忽然想起几年前《归去来兮》刚上映的时候,楼冠宁在采访里提起过他对作品的理解,他说其实好的作品,无论是电影,小说,还是音乐,都是有内核的,是有感情的,这种感情不是角色的感情,而是创作者的感情。笔在我手,我们总要留下一点存在过的痕迹。

 

主持人接道,就像现在总在说的,初心,就是要知道一切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

 

楼冠宁顿了一下,说道,其实和所谓初心无关,是做出的一种选择。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其实讲好一个故事很容易,讨好一群人也很容易,我们团队选择的是将心比心,让小孩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很有趣,虽然会有坏蛋,会有失败,但你可以勇敢的打败他,同时也能让成年人觉得这是个好故事,这里的某个情节,某一刻的心情,想告诉以前的我。

 

将心比心,主持人说,这个词说的特别好。

 

楼冠宁笑,所以我一直强调,好的作品是有内核,有感情,有温度的,读者和观众是能感受到的,这是时间也带不走的。这也是我和我的团队一直坚持的,包括我们的配乐蓝河老师,今年公司年会的时候,我们特意请他过来一起喝酒。

 

主持人很专业地说,据我所知,这样充满理想主义的动画公司至少已经有两家被收购了,而且从现在的市场反应来看,相比创意和故事,其实营销更重要。

 

楼冠宁笑说,对,这本质上也和公司的构架和长远的战略规划有关系,毕竟已经有最好的商业模板了,我们还是个小公司,还在学习阶段。但营销过度也不是什么好事,要把握好尺度吧。

 

主持人问,但是作品越火,知道的人越多,利润才会越来越高呀,有了钱,你才能实现更多想法。

 

楼冠宁笑得更无奈了:“没错。但这和大家都唾弃的流量明星有什么区别。把这种对待明星、对待娱乐圈的套路带入到作品和角色中,是对创作这件事最大的不尊重了。”

 

“您这是在影射谁吗?”主持人也笑了,问道。

 

“我怎么不知道?”楼冠宁理了理衣领,闲神定气地回答。

 

 

当故事渐渐步入尾声,化为悬崖的巨人缓缓苏醒,大笑着,带着他的猎犬缓缓走向金色的极光,蓝河咬着可乐的吸管,已经全然忘记了他怀里的大桶爆米花。这的确是蓝河会喜欢的故事,叶修看着身为海豹精灵的母亲和丈夫、孩子们拥抱、亲吻,最后不得不离开。

 

他也忍不住想要鼓掌,为这个简单得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的故事,为抛开了3D和景深的、充满创意的、用色大胆的画面,为仿佛被天空洗涤过的音乐,为某些反骨的、自我的、倔强的坚持。

 

当片尾曲响起时,剧场里少量的观众依然不愿意离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蓝河只好拉了叶修率先离开。工作人员提着垃圾桶站在出口处等待,蓝河站在一边,摇摇还是三分之二的爆米花,迷茫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叶修失笑,把它抢出来抱走了。

 

他站在安全通道里,注视着蓝河回身又看了一眼荧幕。

 

“绝非安宁,亦或平静

再次寻爱

顽石之间,风暴之中

草地之上,海洋之滨

我与歌声交汇相融”

 

“……就算是输给它也好啊。”蓝河可怜地吸吸鼻子,“哪怕是《盒子怪》呢。”他听见他的声音哽咽,“我还是不甘心啊。”

 

昏暗中,叶修往前迈了一大步,给了他一个带着甜腻的、迟到多年的拥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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